尺幅千里,流连沉醉——阅读史札记
其文字的密度,不带任何评价的冷峻,让木心的短篇具有中篇甚至是长篇的厚度和分量。
这种让人喘不过气的体验,读毕飞宇的《玉米》《青衣》,还有王瑞云《姑父》徐则臣《跑步穿过中关村》曾经遭遇过。
这样的体验当然不止于小说。
(相关资料图)
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叶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
……
今日忽阅此书,如见故人……
今手泽如新,而墓木已拱,悲夫!
李清照的《金石录后序》,可作自传体长篇小说来读。
五百多年后,纳兰容若以词记述此事: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好一个“当时只道”,四个字容纳了当时,如今几十年的时间。
如今如何,诗人无一字言及,那种思念、追悔、沉痛的情感却越过文字,扑面而来。
如那句网络流行语一样:
缘起,在人群中看见你;
缘灭,看见你在人群中。
在茫茫人群里看见你,是怎样的惊喜。
看见你消失于茫茫人海,会怎样悲痛。
中间,是未置一词却让人唏嘘感叹的爱情故事。
于木心《文学回忆录》中读到石川啄木的俳句:
十年后,那个咳嗽着回来的男人。
第一个念头就是,如若能够出版小说,扉页上的题辞就是它了。
男人,为何离开——家,故乡?已婚,未婚?
十年里,发生了怎样惊心动魄的故事?
十年后,为何偏偏又要回到当初决绝离开的地方?
你唯一知道的是,他回来了,咳嗽着回来了。
当然,最为人激赏的还是木心写的那句只有他能够写出也只有他配得上的诗:
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哪
甚至跳过时间,而直接推出人物,直指命运。
是骄傲,还是悲凉,是欣慰,还是绝望,你无从揣测,只能看着他在黑暗中身披大雪,绝不回头地一路走下去,直到消失于风雪,直到与风雪融为一体,与风雪一起飘荡纷飞。
这样的文字,比之于绘画,可谓尺幅千里。
喻之于人,可以周瑜与米芾作比,既让人沉醉流连,又常读常新。
如《三国志》记程普语,与周公瑾交,如饮醇醪,不觉自醉。
苏轼读米芾《宝观月赋》则曰,恨二十年相从,知元章不尽。
鲜明的人物,乖蹇的命运于几件小事,几个长短句之中起起伏伏延宕千里。
文学,总是如此可爱,让人甘愿忍受孤独去尽情拥抱。
正如木心所说,艺术广大已极,足可占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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